第十一章
那天在歌舞伎町,奧德芮接到凱羅的電話。信號差的不行,只聽見一句 [幫忙善後] 還有某一個坐標。奧德芮心裡覺得有蹊蹺,可還是做足了表面功夫去掩飾。
奧德芮遣派一隊二十人的精英前往凱羅給的那個座標,發現是在某座山林裡。聽部下的回報,發現了不自然的冰湖和一具女孩的屍體。他們沿路跟著某個可能是專業獵手的足跡和不知名生物的大量血跡找到了一把被拋棄的老式來福槍,但是除了女孩的屍體之外卻沒有其他人的踪影。
為什麼凱羅會給一個這樣的座標?
奧德芮這邊剛想進到居酒屋裡調查個究竟,凱羅就從居酒屋那邊橫抱著昏迷不醒的張澤跑了出來,急得趕著去投胎似的。奧德芮聞到了雨水的味道,發覺兩個人全身濕漉漉,連發尾都還在滴水。她注意到前一天才剛給張澤買回來的一件白色外套沒了影子,被凱羅的外套取代,隱隱約約還聞見血腥味。
奧德芮難以掩飾內心的疑惑,她不覺得這是一種巧合。
“你們去哪兒了,大晴天的好像剛剛跳水里似的?”奧德芮一臉狐疑地看著這兩個人,倒是沒什麼動作。
“沒時間跟你說,趕緊打車!沒看見澤昏迷不醒嗎?!”凱羅神色焦急萬分,完全沒有細說的打算。似乎方才奔跑了一段時間氣喘呼呼的,語氣也好不到哪裡去,更別說維持平時好看的陽光笑容了。聽他的嗓音還發著顫呢!
奧德芮冷冷地看著凱羅在那裡著急,被兇了怎麼可能會有好臉色?這種步行道是不允許車輛駕進來的,就算馬上打到車,凱羅依舊要抱著個人跑一段路......
等等,她好像忘了什麼......
“菲尼安人呢?”倒是凱羅先注意到了,不滿之餘還透著疑惑,似乎他倆剛剛根本不是一路的。
“沒看見他……啊,好像是不久之前就走掉了,跟一個很眼熟的人一起。”雅碧皺著眉頭,耐著性子還是跟凱羅說了。看她那模樣是真的著急張澤的狀況,明明受傷的不是她卻冷汗直流。雅碧見奧德芮無動於衷,瞪了她一眼之餘還推了她一下,讓她快點讓司機駕車過來。
“劉黃……到底在盤算什麼?”奧德芮瞧見其實凱羅身上也帶傷可是全然沒有在意,看起來像是某種利爪給抓傷的,衣袖和褲腳都有些痕跡。張澤被妥妥的裹在外套裡看不出模樣,可是看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人還不省人事了。
奧德芮瞧見凱羅不自然的模樣,雖然不曉得凱羅喃喃自語些什麼,但是這樣的情況下不可能再開玩笑了。
張澤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引來不少路過人的側目。引人注目從來不是奧德芮喜歡的事情。
奧德芮注意到張澤手上莫名其妙多出來的手鐲,血紅一片,看起來怪噁心的。她不記得張澤會帶這樣的手鐲。首先,因為這樣的手鐲很少有現代的人做得出來;其次,是因為她不見得這樣的樣式能夠輕易找到。張澤很少有戴首飾的習慣,如果有,也是適合自己風格的首飾。這種像浸過血的東西,奧德芮打從心底不覺得適合張澤。
奧德芮一行人把張澤送進醫院之後,在手術室外頭等待的期間一直在暗自著急。即使沒有表現出來,她也知道自己當下是什麼樣的心情。
奧德芮問凱羅,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凱羅望了一眼手術室,許久都不給答复,惹得奧德芮和雅碧兩人差點沒發難。
凱羅只留下了一句:[等張澤醒了問他,他要是說不出來你們也別問了。]轉身便離開了醫院。
奧德芮回想起凱羅的眼神,打了個冷戰。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神出現在這個人眼裡,凱羅這個人在這些年他們相處的期間一直都很好脾氣,奧德芮都快忘了這個人還是人類,是有情感會動怒的人類。
奧德芮想,如果真要她用言語來描述那種眼神的話,大概只能是......殺意。
雅碧想要攔著凱羅,定睛一看卻也不敢再攔。奧德芮看向雅碧,雅碧身子發抖對著她猛搖頭讓她別追。
雅碧跟奧德芮一同看向手術室,她們心裡的疑問更重了。
張澤到底怎麼了,凱羅又怎麼了?
她們兩個人不敢想。
後來負責醫生交代她們病人需要一段時間靜養,她們才離開了醫院。
離開以前,奧德芮瞥了一眼手術室裡面。在那短短的視線交際之間,她似乎看見了一抹異樣的色彩環繞著昏迷當中的張澤,可當她回頭仔細再看卻又消失殆盡。
上了轎車,奧德芮和雅碧兩人前往她們的目的地,東京塔。
原本這趟旅程,她們兩個都不是為了來玩耍的。她們的目的是跟公司合作人協商,性質上本就與張澤、凱羅和菲尼安都不一樣。
在轎車裡,奧德芮和雅碧紛紛拿出放在椅背的儲備格裡的筆記型電腦,雙手靈活的在鍵盤上啪嗒啪嗒地快速舞動著。檢查好了各式文件,雅碧從後座中央的一個小空間裡拿出一個小素錦。開了口子往手上輕輕一倒,是一袋上好的鑽石顆粒。
雅碧默了一下,存放好小素錦繼續跟電腦鍵盤奮鬥起來。
她們兩人對於這一次的商務談判勢在必得。
※
張澤這個人一向思維透徹,看事情很通透,因為從小他就習慣了當個旁觀者。應該說,他在一個大家族裡並不是那種舉足輕重的角色,很多時候只能看著大人對著彼此歇斯底里,進行著自己根本沒機會也沒必要去插上一腳的各種會議。
他由小到大一直有的習慣,就是像現在這樣坐在咖啡廳最靠窗的位置裡喝著綠茶拿鐵,呆愣愣的看著窗外的人來人往。細細的,觀察每一個讓他感興趣的行人。待他感到無聊了,就帶著一杯咖啡或者一瓶礦泉水四處遊蕩,往往能夠遇到很多有趣的人向他搭訕。
陽光明媚,好像之前的事情完全沒發生過一樣。天空藍得好像紫陽花一樣好看,白雲也很像棉花糖看起來很鬆軟可口。行人卻個個低著頭看手機看報紙的,有的步伐匆匆,有的悠然自得。個個神色不一,每個人心思都想著不同的事情。
在數小時以前,他離開了醫院。看來不知道劉黃或者艾德娜早前已經幫他辦了出院手續,就算是不跟醫生報備,他們也會幫他善後。其實他不喜歡這樣,不喜歡讓別人來幫自己善後,感覺自己像個沒用的小孩,即使他本來就只是個十九歲的大孩子。
回想起那個時候,他清楚感覺到自己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身體動彈不得。他清楚這樣的現象到底是什麼,離開了博爾吉亞之後他再也沒有進入這樣的狀態。
[你是誰?]凱羅說的那句話,宛如刀割一般讓他心疼……感覺胃也很疼。
‘張澤’再抬起眼那刻,凱羅看見的已經不再是張澤他自己。
[路西法,是我的名字。]帶著笑意、不屬於張澤的嗓音由張澤的嘴裡傳出,夾帶著些許屬於他的。
金色的眸子在幽暗的房裡很像某種野獸的視線,直勾勾注視著凱羅。
[張澤呢?]凱羅沉默了很久很久,表情很複雜,似乎正在勉強自己裝淡定。張澤看得出來,但是現在身體不受他控制。
[他沒事。]那個不屬於他的嗓音再次響起,只是這次帶著疑惑向凱羅聊了起來:[是你嗎?對我哥哥做了什麼的......不對,不是你。]
意識海中,他看見自己身處在一片一望無際的空間裡、寧靜的湖面上。不遠處,是那個他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正面無表情看著自己。
蒼白的發跟張澤的不同,長度只到耳邊,劉海中分齊耳。少年的外貌跟張澤有八分相似,如果放在現實中大概會被以為是雙胞胎兄弟。只是張澤的臉型看起來比較年幼而且帶點嬰兒肥,而路西法看起來比較冷艷。在張澤看來,其實路西法很有可能是個白化症兒童,只是那雙漂亮的眼睛是金色的......
“還給我”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清脆,在這空蕩蕩的空間裡微嚮著回音。
“哥哥,你現在意志不堅定,我怎麼還給你?”路西法的金色瞳孔注視著他,看得他有點心虛。他想要拿回身體,他不希望凱羅看見這樣的自己。可是,他沒把握帶著自己剛剛承受賢者之石的身軀逃避凱羅,甚至奧德芮她們。
十歲不到,張澤就已經知道路西法跟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他不是惡魔,但是也不全是其他存在。用哥哥們的話來說,他就像是另外一個自己,但是更強大,甚至能夠在必要的時候保護本我。在拍賣會那一晚也是這樣,路西法能夠讓黑暗服從於他,進而在不使用身體的情況下讓這些黑影保護張澤。
之所以稱他為‘路西法’,是因為一個西班牙女孩。是她,給了“路西法”名字。在那之前,“路西法”並不是路西法,“張澤”也不是張澤。
張澤看見路西法微笑,指了一下他手上的手鐲。
“那只手鐲在需要的時候能夠幫你。如果你不想要我跟你搶身體,你可以請那裡面的存在幫助你。”他的步伐在湖面上,沒有佔到一絲水分,又道:“我不會和你搶的,哥哥。只有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在這裡等你。”
……等你,最近張澤還真常聽見別人對他說這個詞。路西法說是存在,就是說這裡面的東西不是人類的亡魂什麼的嗎?
“但是現在可不是時候啊,哥哥。”路西法阻止了張澤動作,透過意識海看見外面的世界。
這一看,張澤差點沒嚇到衝過去對這個喊自己哥哥的人一巴掌往他後腦勺呼下去……
他跳窗了!
他從至少有十層樓高度的地方跳窗了!
“沒事沒事,哥哥的身體很強死不了的。”路西法笑得像個小孩一樣,走過來搭上他的肩膀讓他看清楚。可是緊接著路西法又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得張澤雲裡霧裡,搞不懂這孩子到底怎麼了。
“咦?哥哥,準備一著陸就跑起來哦!”路西法走到幾步之遙的地方,回望一眼一臉莫名其妙還在懵逼的張澤,“有人追上來了,哥哥不會打架,只好跑了。”
路西法張開手掌往下,展開了一圈一圈金色的圈圈,順著湖面的波瀾蔓延出去很遠。這個畫面相當漂亮,尤其是金光反射在白髮上特別好看。同時,張澤發覺路西法的聲音變得有點遙遠有模糊不清。
“拜拜~”
一瞬間,張澤的視野裡一片漆黑,下一秒只來得及從下意識做出的安全著陸動作中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拿回了身體。
他還來不及檢查自己的身體到底有沒有從十層樓摔個稀巴爛還是斷手斷腳,就听見後方逼近一陣破風音!
反射性跳離了原地正好避開了劈過來的刀尖,視線天旋地轉間瞧見了一個不知該一拳揍上去還是繼續跑的人……不對,他不是人。
“無名!”張澤趁著空隙隨手拿到一支長鋼管就朝無名的方向扔去,不出乎意料那支鋼管便被切成了幾段。
沒有意識嗎?
“無名,停下!”十層樓高的地方,是劉黃在喊。
武士長槍的利刃停在張澤的喉邊,千鈞一髮。
※
凱羅愣愣地看著忽然衝進病房的兩人,心裡風中凌亂一波未止一波又來。
“張澤呢?”劉黃拽著僅有一面之緣的凱羅,神情嚴肅地問他。跟隨在劉黃身後的那個人是誰凱羅並不知道,只覺得那個人應該不是什麼正常人。
誰會在這種現代穿武士裝?
沒有人對吧?
不需要凱羅回答,那個穿武士裝的人就往剛剛張澤跳窗的地方跟著跳了下去,隨即一些叮叮噹噹的聲響從外面傳來。
果然不是正常人……
“你是小澤的朋友對吧?凱羅?”劉黃看起來很著急,凱羅不知道原因,但是可以確定是在著急張澤的事情。於是他一五一十將剛才他看見的一切轉述給劉黃,後者聽了之後反應卻是掩面。
然後他跑到窗邊對外面喊了話,過不久凱羅就看著金色眼睛的張澤和那個叫無名的武士裝先生正坐在劉黃面前。金眼的張澤看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像是在鬧脾氣,憋著嘴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愛……
張澤要是知道那瞬間的想法大概會把他不知道怎樣叭嚓掉……
凱羅在角落狠狠地抖了一下。
“把張澤換回來,我要跟他說話。”劉黃把聲音壓的很低。凱羅聽見了這句話,只見張澤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的時候已經從金色變回了他熟悉的翠綠。只是……張澤似乎有意避開凱羅的目光,背對著凱羅跟劉黃兩人用一種他聽不懂的語言低聲談起來。
可是好像越談越像是快吵起來了,不對已經吵起來了!
凱羅看著用外星語吵架的兩個人,真的很疑惑為什麼到現在還沒驚動到任何人,手足無措不知道該不該阻止兩人吵架。
他很怕突然卡進去會被兩個人一起一巴掌呼過來……這樣很痛。
為什麼那個武士裝的人到現在動都沒動過?是連勸架都懶得勸是嗎?
“無名,跟著張澤。”被劉黃點名的同時,無名才眼睛亮了一下站起來,畢恭畢敬的對張澤行了個禮,然後站到張澤身後幾步之遙。
“看見金色眼睛就把他拍昏去。”
那個原本讓凱羅覺得很厲害的教授說了一句讓他跟張澤狠狠抖了一下的話。
事後,不管是劉黃還是張澤都為無名有時候 ‘誤傷’ 帶金色瞳孔變色片的平民百姓搞得他們差點不得安寧......
劉黃沒再多說什麼,看了凱羅一眼,接著無視他往張澤手上那只手鐲拍開一個金色的圈圈。
凱羅的腦海中閃過之前張澤講過的話:“榮耀的光環”,他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這個。
金色圈泛著光,並不是環在張澤手腕上,而是在半空中浮現了一下,慢慢變形成一條細蛇的樣子附在手鐲上變成漂亮的金蛇花紋。
凱羅看見張澤額間的汗滴,還有不舒服的表情。
“最好不要亂來,你的生命比你想象中來得重要。”
“你幹嘛給我這種東西?這不是你用的嗎?放我身上你還怎麼保護自己?”張澤看起來有點不高興,但是不是因為受束縛,凱羅看得出來。
張澤是因為自己被保護而生氣。
“無名借你一用,日本可不是你應該隨便來的地方......一開始就應該阻止你跟上來的。”劉黃不把張澤的憤怒當一回事,心裡想的什麼凱羅肯定沒辦法揣測的。張澤看起來是知道劉黃想做什麼,而且很反對。
“……嘖!”一抹影子猛地覆蓋住張澤,下一秒沒入地面連人也一起消失不見。等劉黃反應過來,發覺到無名並沒有被帶走,終於抓狂了!
“給老子追那個狐狸崽子!”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的劉黃把凱羅嚇得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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